在中文互联网中，“内卷”这个词在2020年前后被网友广泛使用，起因是几张某大学学生用功读书的照片在网上流传，进而引发了网友对“内卷”现象的广泛讨论。后来“内卷”这个词语又被各行各业借用，从原本指代高校学生内部的竞争扩展到了对一切恶性竞争的泛指。

　　随着经济下行的洗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清“内卷”的本质。以笔者个人经历而言，在2020年，有不少人是认同“内卷”这个概念的，也愿意参与到“内卷”的过程中，并期待通过成为“卷王”来实现阶级的跃升。等到了2023年尾，“内卷”这个概念也已经彻底走向其辩证法的反面，与之对应的，是“躺平文化”的兴起，是“反内卷”思潮的涌动。

　　“内卷”这个概念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我们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角度着手，可以更深入地分析与探讨其背后的经济基础。

　　资本主义下的“内卷”最早可以追溯到计件工资制。 计件工资制指按照工人所完成的产品件数或作业量来支付工资，是资本主义发展早期流行的一种工资制度。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 工人生产的产品数量越多， 得到的工资额也就越大。从表面上看，相较于按劳动时间支付工资的计时工资制，计件工资制真正做到了多劳多得，似乎更加公平。

　　实际上，计件工资和计时工资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计件工资只是形式上不以劳动时间为尺度，而实际上却是受劳动时间制约的。计件工资和计时工资一样，也是以劳动力价值和劳动日长度为基础的。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 “工资支付上的形式差异，决不会影响工资的本质，虽然其中一种形式可以比别一种形式更有利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 计件工资和计时工资都是劳动力价值的转化形式。

　　计件工资是资本家加强剥削工人的手段。 正因为工人的工资与自己的劳动成果直接相关，工人为了多得一些工资，只好最大限度地支出自己的劳动。在这样的工资制度下，工人自发地“内卷”起来，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劳动强度，从而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当工人们普遍提高了技术的熟练度，以及自身的劳动强度，从而使平均的劳动生产率提高时，资本家便会降低计件工资的单价，从而使工资水平重新降低。也就是说，工人的劳动越紧张，劳动效率越高，劳动力就越会过剩，资本家就越能压低工资。

　　与此同时，计件工资还阻碍了工人的团结。计件工资发展了工人之间的差异性和独立性，他们的劳动能力和劳动支出不相同，所获得的工资数额也就不相同。这样的情况使工人的个人利益被突出了，相对应的，工人集体的共同利益也就被模糊了。在计件工资的形式下，劳动能力较低的工人容易被劳动能力较高的工人排挤出去，劳动能力较高的工人会认为自己因为能力强、工作努力而工资高于别人，而劳动能力较低的工人则认为是那些拼命工作，劳动能力强的工人抢占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如此一来，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就被转化为无产阶级内部的矛盾。

　　在机器大工业的勃兴时期，特别是在 18 世纪末和 19 世纪初的年代里，计件工资曾经被资本家当作延长劳动时间和降低工资的有力杠杆而获得了迅速的发展。随着生产自动化的发展，工人在劳动技能、体力、精力等方面的差别被缩小，在这种情况下，实行计时奖励工资制比计件工资制对资本家更有利。资本家为了加强对工人的剥削，又创立了各种形式的血汗工资制度，比如“泰罗制”，“福特制”等。

　　“内卷”现象产生的原因在于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公平，既得利益集团掌握着绝大部分的社会资源，并象征性地给出一小块“蛋糕”供广大无产阶级争抢。而造成这种不公平的根本原因，是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被资产阶级垄断，无产阶级被迫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以换取维持基本生活的工资。资产阶级为了掩盖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阻碍无产阶级的团结反抗，进一步加强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势必会通过各种看似公平的“内卷”竞争来实现，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正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清“内卷”的实质，“反内卷”思潮在无产阶级中流行起来，无产阶级自发地反抗“内卷”的手段，集中于两个方面，一是“躺平”、“摆烂”，二是“把蛋糕做大”。前者是一种消极的对抗情绪，可以算作新时代的“非暴力不合作”，主张以一种温和的手段去对抗资产阶级的剥削；后者则更为积极主动，用一种形象的比喻来形容“内卷”：把人们的“内卷”过程比喻成切蛋糕，“内卷”只能决定谁分得多，谁分得少，而只有把蛋糕做大，才能让所有人都受益。

　　“把蛋糕做大”这个观点的进步性在于形象地指出了“内卷”的无用性，其局限性在于仍未指出问题的本质，因此也就无法给出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案。“把蛋糕做大”听起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设想，可惜这个设想并不能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真正地实现。“把蛋糕做大”思想所对应的具体举措，往往是实现产业升级，突破技术封锁等一系列有助于提高科学技术与生产力水平的手段。资产阶级正是通过这种口吻来迷惑无产阶级，似乎只要赢得了帝国主义争霸，实现了技术进步，无产阶级的“内卷”就会烟消云散。

　　正如前面提到的计件工资一样，一旦社会整体的劳动生产率提高，资本家便会下调工资单价，使工资水平重新降低，现在的“内卷”现象也是如此，一旦实现了生产力的进步，一旦无产阶级的“蛋糕”被做大，资产阶级就会立刻补上一刀，把无产阶级的“蛋糕”切回原来的大小。只要生产资料被资产阶级垄断，无产阶级想“把蛋糕做大”就毫无可能。只有彻底瓦解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把生产资料收归全民所有，消灭雇佣劳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内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