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事,总像戏台上演的戏文,锣鼓响时人聚,锣声歇时人散。
我们见过太多这样的角儿,昨日还在台上披红挂绿,今日便已卸了妆,缩在后台角落啃冷馒头。释永信这出戏,唱了二十多年,如今总算到了换场的时候。
1.
二十多年里,他在那座古庙里,把香火钱算成了流水账,把袈裟穿成了西装,把清规戒律改成了招商合同。
豪车停在山门外,酒肉香飘出禅房,那些腌臜事,就像寺里的青苔,谁都看得见,却没人肯抬脚去刮。
往日里,舆论场像口深井,投块石头都听不见响,如今忽地里狂风大作,满世界都是骂声,倒像是有人故意掀了井盖。
这风不是平白刮起来的。你看那王林,当年在江西地界,多少达官显贵围着他转,后来不也成了过街老鼠?
许家印盖楼盖到天上去,最后还不是成了众人嘴里的笑料。这世上的红与黑,从来由不得自己选,全看背后那只手松不松。
2.
有人说他是犯了错才倒台,这话糊涂得很。他那些错处,早就是庙里的碑刻,明晃晃立了几十年。
真正的缘故,是他手里的那串佛珠,忽然硌了拿珠人的手。
这些年少林寺上市、巡演,哪回不是敲锣打鼓经人点头?他懂怎么把菩萨变成摇钱树,懂怎么把经文译成政绩,这样的人,自然有人肯给他撑伞。
可伞总有收的时候。前阵子他往梵蒂冈去,在旁人看来是烧香,在有些人眼里,却是踩了雷。咱们的庙,向来只认自家的菩萨,容不得外头的神佛指手画脚。
一个穿僧袍的,跑去跟洋和尚论道,这在管事的看来,便是脱了缰绳的马,留着要踢人。
更别说他这些年越做越大,庙里的钟声没响几声,商业的算盘倒打得震天响,竟还想绕过传声筒,自己对着外人说话——这哪是和尚,分明是想另立山门。
3.
于是乎,那些往日里闭着眼的,忽然都睁开了眼;那些装聋作哑的,忽然都扯开了嗓子。说他贪财,说他好色,说他不配穿袈裟——这些话,早有人在心里盘了千百遍,如今总算得了机会说出口。
先定了他的罪,再去翻他的旧账,这套路,就像庙里的早晚课,熟得不能再熟。
其实啊,他不过是张用过的纸。有用的时候,哪怕在大雄宝殿里开酒局,也有人说他“接地气”;没用的时候,哪怕念对了经,也有人挑他“心不诚”。
这世上的道理,从来不是黑与白,而是有用与没用。
他从前膘肥体壮,不是因为他本事大,是因为有人喂他;如今跌落尘埃,也不是因为他犯了天条,是因为喂他的人,觉得他碍眼了。
4.
庙门外的人还在吵,说这和尚坏了佛法。可佛法早被搬进了账本,菩萨早成了招牌,又何谈坏不坏呢?他这出戏落幕了,下一个角儿已经换好袈裟,继续上台开唱。只是那锣鼓声里,到底藏着多少真,多少假,多少不得已,怕是只有戏台后的人,才说得清了。
阿弥陀佛,有请释印乐法师,在这禅堂里,续上新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