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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魔童”)中的哪吒,其实已经和《封神演义》中的哪吒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了,“魔童”只是借助了“封神”中的人物符号和故事框架,来讲一个新故事罢了。
这个故事,也就是现在电影观众都非常熟悉的少年成长故事。
所以,说是新故事,但故事并不新,只是角色的形象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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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童”哪吒的形象,完全不同于1979年版的动画片《哪吒闹海》中的那位清爽英俊的少年英雄哪吒,而是“烟熏装朋克小魔头”的形象——黑眼圈、塌鼻子、大板牙。
他整天端着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冷漠表情,喜欢恶作剧,打起架来心狠手辣,还爱念打油诗——
“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一口七八个,肚子快撑破,茅房去拉屎,想起忘带纸。”
这形象,有点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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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电影讲述少年成长故事,似乎是一个惯例。
最近几年很热的《疯狂动物城》、《狮子王》、《千与千寻》,以及我前面提到的《哪吒闹海》等都是如此,不同的是,这些电影中的主角,都不像“魔童”哪吒那么又凶又丑,那么“熊孩子”。
《疯狂动物城》中的兔子朱迪聪明、单纯、努力,尊敬父母和长辈,像极了许多刚从警校毕业、满怀理想的新警察;《狮子王》中的小狮子辛巴,勇敢、正直、活泼;《千与千寻》中的小姑娘千寻,虽然有点任性,但善良、勤劳、坚韧,不怕困难,敢于吃苦。
最重要的,不管朱迪也好、辛巴也好、千寻也好,她们的形象都非常可人,令人望而生怜、见而生爱,而“魔童”哪吒,则总是一副屌屌的、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有点令人“讨嫌”。
当然,更值得深思的是,“魔童”哪吒这副“烟熏装朋克小魔头”的形象偏偏能够吃得开,兜得转,受欢迎,“魔童”的票房已经超过了曾经大卖的《疯狂动物城》,成为内地动画电影票房榜的新冠军就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可以与“魔童”哪吒做比较的形象是《亮剑》中的李云龙,这也是一个与传统的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英雄形象迥异的“反英雄”形象,他耍性子、犯纪律,满口粗话,浑身匪气,但这样的形象也被广泛接受。
据报道,《亮剑》问世十余年来,已经成为重播率最高的电视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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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化的角度看,“烟熏装朋克小魔头”的形象大行其道,表明中国仍然处于解构时代,这个时代从八十年代的《顽主》就开始了,今天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在解构时代里,英雄人物不具有不证自明的正当性,一切英雄行为,如果不能从“自我”、“私欲”的角度得到解释,就一定会被怀疑是“装”、是“虚伪”,甚至是大奸大恶。
所以,影视作品中的英雄,必须“有点毛病”,有点“丑”,甚至“有点坏”,如此才会被认为是“真实的”。英雄人物身上的“毛病”和“坏”,主要功能是为了证明他不虚伪。
“虚伪”是一切正面英雄人物的原罪,正面英雄人物必须自证清白。
在1979年版的《哪吒闹海》中,哪吒一出生就是一位充满正义感的小英雄,但“魔童”中的哪吒不是这样,他被陈塘关的老百姓歧视、惧怕、被他们视为妖怪,他强烈动机的是要证明自己。
这的确是一个莫大的悲剧。
在好莱坞,甚至印度电影中的英雄人物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就可以被接受,中国电影这样表现就不行,要么必须有一身毛病,要么就必须把自己伪装成好莱坞式的英雄人物,如《战狼2》、《流浪地球》那样。
这从一个侧面证明,我们的文化自信还远没有恢复。
最后,从接受心理的角度看,“魔童”哪吒的形象被广泛接受,也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投射。
许多年轻观众从“魔童”哪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在大学、在职场、在社会上,甚至在家庭里,都被标签化了,但他们深知,标签所指称的自己和标签背后真实的自己并不是一回事。“魔童”哪吒的委屈、逆反、心酸等等,他们全都感同身受,所以他们为“魔童”哪吒之喜而喜,之悲而悲,也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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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童”的制作是顶级的,比起好莱坞已经毫不逊色,但我们还没有建立起相应的顶级文化。